中国当代散文精选入围作品：向往的生活||张宇骁

♢张宇骁（黄石市）

考试成绩出来以后，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他问我有没有什么目标大学或者是什么理想。众所周知，我是一名差生，能有什么伟大的理想。可站在他面前，多少有些扭捏，手背在后面也不是，插在口袋里也不是，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他微微笑了起来，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不明白，它太渺小了，甚至小到我都有些羞于说出口。两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我还是说了。“图书管理员，我想当一名图书管理员。”在真的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完全暴露出来的那一刻，语音略有上扬，尾音颤了一下，鼻子有些泛酸。在将来打算读财经、法律、新闻的优秀同学们面前，我从来都不敢说这个理想，因为相比之下，它甚至好像不能做为一个理想，我都是说以后想成为一名作家。 “作家”听上去似乎还比较厉害、大气一些，好像还能争些面子。至于图书管理员，虽然它也是三百六十行之一，但听起来总有些灰头土脸的，所以我总是把它放在心里，从没向谁提起过。而此时此刻，在他面前，不知为何，我却说了出来。“我想当一名图书管理员。

每天与图书打交道，把他们摆放的整齐有序。我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本书在哪个书柜第几层，靠左边还是右边。《白鹿原》保存在第3号大柜右上方深处，《局外人》则在对面的那个4号柜的最中间一层和《红与黑》放在一起。同一层的还有卡夫卡、雨果、巴尔扎克等大作家的一系列小说。《我与地坛》被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叔随手搁在了桌边的木制书架上，他说下次还会来接着看，拜托我不要把它整理回去。

这里永远都散发着淡淡的书草香，又沾染着印刷的油墨气息。闻久了，不禁让人心情大好深入其中，让我觉得自己飘忽在这些书本之中，它沁人心脾，神清气爽。上班时，能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来借书、还书或看书。空下来时会猜测他们在看什么：半大的学生拿着书皱着眉头坐在角落里，那也许是《尘埃眠于光年》；将衬衣打进裤子里的青年，有些泪目，远远瞧着那封面，像是余华的《活着》；不施胭脂粉的女人拎着超市环保袋翻着书页，可能是为了晚饭在找食谱。我想如果我是一名图书管理员，应该就有很多空余下来的时间吧。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混作读者，读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书，也许还可以写些小文章，做个自由撰稿人，为某个杂志写个专栏之类的。这里没有什么职场的斗争，也没有医疗事故，没有司法纠纷，也没有紧急会议，没有事故犯罪，也没有长途出差。日子过得平静又温柔，不用去想太多。偶尔请假一个人出去旅游一趟。看见当地的小纪念品，给忙着赶企划案的白领好友捎上一份，多拍几张风景图传到朋友圈分享给亲人朋友。感受各种只有在书里，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别样风景。

我租住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坐落在种着法国梧桐的小花园洋房里，适合一人住的一室一厅，门前有棵不大不小的桂花树，到了季节总是散发出淡淡诱人的香味。酸木枝的椅子和黄花梨的桌子是木雕展览会上买的，这倾尽了我将近一年的工资。小小的鹅黄色储物柜与天蓝色窗帘是一起在家具市场促销时带回来的。原来屋子里的灯早已破旧，于是干脆把它拆了下来，换上了简约的方形节能灯，是房间亮堂了许多。窗台上是几盆盆栽，满天星或风信子或是吊兰，都十分好养活，窗台下旁边是张茶几，上面放了爱吃的橙子、袋装果冻和膨化食品，杂乱却不失章法，茶几后面的枣红色沙发是我从跳蚤市场搬回来的，有些年头的老家伙，躺在上面稍一转身就能听见里面弹簧的响声。可我正是享受这种感觉。

我还拥有一辆轻巧的湖蓝色越野自行车，骑着它去上班，去商场，去超市，去人语嘈杂的地方，穿梭于光怪陆离和声色犬马之间，看城市的繁华，看繁华下的拥堵和虚伪，心酸与不舍。大多数时候，我能在人群中看到那个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男人和香车宝马浓妆艳抹的贵妇，几乎每天我都能看见他们，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多了，在写字楼里、珠宝柜台前、各大酒店……这样的人潜伏在城市里，千人一面，他们每个人都好似是这城市的主人。运气好的时候，我能碰到那个坐在广场喷水池边拉二胡的老人，胡子拉碴，目光深邃，琴声悠远绵长，与这座高速发达的城市格格不入，却也相得益彰不禁停下来听他奏上一两曲。周末下午，我也会骑着它到郊外去，自己穿一条休闲的灰色亚麻裤，去一家私人餐厅，那里的灯光很暗但又让人丝毫不觉得昏暗，店外的粉红色墙上长满了爬山虎，店前全是植物：春天蒲公英，夏天夜来香，秋天江枫，冬天只剩下毫无季节特征的常青树。有时还会有一条一直睡觉的大黄狗和跑来跑去吹泡泡的孩童。靠窗落座，点一份香气扑鼻、辣味十足的剁椒鱼头，饭后再是特有的点心栗子糕和桂花茶，去油消食解热。再徒步去一家CD店，淘一张古典音乐碟，古典音乐碟放出来的不仅仅是音乐更是岁月。清风徐徐，门口挂着的风铃作响，走进门，墙上铺了硅藻泥，里面嵌着贝壳和海星。老板坐在柜台后面的高脚凳上，拨弄着吉他，写几个音符。老板与我算是故交，所以每次不单能以八折价买走心仪的乐碟，还能从他这得到些音乐对心灵的滋补。从CD店出来，对面是一家复古的精装书店，这就到了我心悦的时刻，我大步踏进书店，精心挑选我喜欢的并且包装精品的书籍，迎头的大架子上有卡夫卡，有加缪的，有马尔克斯的，再往里些有《平凡的世界》，还有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各种各样的精装书籍真是让我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均匀的墨色从四面八方涌起，微白的月光落在地上有些潮湿。于是干脆就把自行车寄放在餐厅旁边，自己乘地铁回去，黑暗凉爽的风伴着人潮的退去甚是 ，卖唱的歌手一首接着一首，千姿百态。我悄悄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从不佯装大方在他们的亲盒里放一张钞票，只是递上一张干净的擦巾纸，让他们擦擦为梦想又或是苦于生计而留下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