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墙下的童年
有诗云：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梦里水乡芳绿野，玉谪伯虎慰苏杭。
江南的房屋矮矮的，白墙黑瓦，像一副随意泼就的水墨画，静谧、写意。路旁的闲花野草默默生长，懒洋洋的，带着几分闲散。
我出生在这里，整个少年时期都在马头墙下来回。
谁家新燕啄春泥？
燕子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东一簇西一簇的迎春花随意伸展着它的枝条，慵懒又生机勃勃。
女人们在屋子里猫了一个冬天，像是约好了一半，纷纷抱上木盆，去岸边洗衣服。衣服摊平放在石板上，拿着木棒槌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随风吹来的，还有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言碎语。
脱了棉衣的小孩儿欢快地在青石板上跑过，笑闹着消失在拐角处。那已经铺上一层浅绿的田野才是他们的乐园。丫头们一手挎着小巧的竹篮，一手拿着小铲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挑野菜。小子们在田野间奔跑、打滚，一旦不小心进入了丫头们挑野菜的地盘，就会被群起而攻之，驱赶。
年幼的我常常挎着小巧的竹篮出门，到了饭点，带着一篮子乱七八糟的野草回去。奶奶从不因此训斥我，总是摸摸我的头，笑眯眯地夸我两句。
这时的田野就是我们的天堂。我们在这里放纸鸢、拔茅针、挑野菜，玩的不亦乐乎。
只是，没多久，农田就要耕种，大人们便整日拘着我们，不再允许我们往田野里跑，怕我们糟蹋了粮食。
好在没多久就迎来了夏天。
村子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池塘就成了我们的新宠。
河岸石阶边沿，随手一摸就能摸到一把螺蛳。拿个塑料兜，顺着边沿摸上几把，饭桌上就能多一道美味。
不用的蚊帐剪成正方形，用两根竹竿交叉绑住四个角，用一个长竹竿系住中心点就做成了一个建议的捕鱼网。悄悄放入小河里，你只管玩去，过个一小时再来手收——一尺长的小猫鱼、青皮的大虾正在网中扑腾呢。油炸小猫鱼酥脆可口，香气扑鼻，让人垂涎三尺。是以，一到夏天，小河边几乎是三步一网。我们总是暗暗较劲，看谁收获最多。
天气再热些，就该钓龙虾了。每到这个时候，大人对我们特别宽容，但凡家里买了肉，一定会留两块给我们做龙虾饵。一根竹竿，一条绳，绑一块生肉，一个下午就能钓上满满一桶龙虾来。也有那运气不好的，钓竿拎起一看，竟是一条长长的水蛇，直接“啊——”一声尖叫，把钓竿往河里一扔撒腿就跑的。
见状，坐着大木盆漂浮在水面上采菱角的大人们也会忍不住笑出声，扯着嗓子喊一声：“该！让你们天天惦记着吃龙虾。”
掰玉米、割芦稷、挖山芋……
整个夏天，我们忙得不亦乐乎，吃得满嘴流油。
秋风起，蟹脚痒。
这个时候，大人是万万不肯再让我们下河去的。说是一不小心，年纪大了会老寒腿。可是我们闲不住啊，我们馋啊，天天抓心挠肝地想上哪儿弄点吃的。于是，我们就瞄准了各家的院子。
房前都种着几棵果树，屋后就是自家的自留地，种了一些瓜果蔬菜。
柿子树上的柿子还青着，早就有小子蹿上树摘了尝了，实在太涩了，柿子树躲过一劫。
自留地里的番茄可就遭殃了，还没有成熟基本就被我们祸祸完了。酸就酸点呗，好过没得吃。
后来，大人们看得太严，也是被揍怕了，我们就放弃了偷番茄。开始打家里的山芋的主意。
在野外生个火堆，将山芋扔进去，估摸着时间把火灭了，从灰中扒拉出烤得黑乎乎的山芋。剥开外皮，一股甜香扑鼻而来。迫不及待咬上一口，烫得舌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又实在舍不得吐出来，只能长大了嘴巴吸气、吐气。再不行，原地蹦一蹦，总能觉得好一点。
吃完烤山芋，一定要记得洗脸洗手，否则回到家，大人一看就知道你没干好事，随手折根竹子就是追着撵着揍一顿。
天气渐冷，冬天来了，我们就不再爱往外面跑了。毕竟，外面也没什么能吃的了。
我们就盼着下雪，下雪可以堆雪人，打雪仗。
我们还盼着过年，过年可以放鞭炮，放烟花。
我们最盼着的，还是过元宵节。家里的大人也都有了空闲，拗不过我们的痴缠，就会动手帮我们做上一盏灯笼。一到晚上，我们就提着自己的灯笼在村子里跑，闪闪烁烁的光在马头墙下流动，像调皮的星星落入人间嬉戏，也像萤火虫在夜色中飞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踮脚才能够到大门上的铜环的我留在了童年。
如今的我，走在青石板上的每一步都稳重、踏实。
屋檐下的燕子窝还在，叽叽喳喳的燕子不知道去哪里了？河岸边已经没有聚在一起洗衣服的妇人。倒是田野里，依然还是充满了笑闹声，小孩儿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就觉得很快乐。放纸鸢也好，挑野菜也罢，哪怕只是单纯的奔跑……
陆锋 蜗居江南，喜好写作，教书育人为生。多篇文章在《睢阳》、《嘉兴日报》、《人民长江报》、《四平日报》、《昆山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指导学生作品在《新民晚报》、《潮州日报》、《南国都市报》、《少年先锋报》、《快乐语文》、《小学生天地》等报刊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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