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春
人 邻
初春，摆摊卖菜的女人
厚厚的棉衣裹着孩子
没人买菜的时候，女人将孩子的脸
转向怀里，亲了一下
那小女孩也回亲着她的母亲
亲一下，小鸡啄米一样地亲一下
母女俩就那么亲着
相互啄米一样，黏在一起
风依旧有些冷，风带来冷意的时候
那母女俩就抱得更紧
也亲得更紧，像做游戏一样
大孩子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选自《诗刊》2020年3月上半月刊
直腰的母亲
剑男
收割后的稻茬又长出新叶
母亲在田间喂她饲养的槐鸭，田野上
不停起落着叽叽喳喳的麻雀
母亲一边驱赶麻雀一边给鸭子撒玉米粒
赶走麻雀后母亲努力想直起腰
但因为长期的脊椎疼痛形成的身体弯曲
她直腰动作看上去
只是向天空伸了伸脖子
选自《诗刊》2020年3月上半月刊
母亲和她的菜地
津 渡
她闲不住。年逾古稀
仍然在海边的滩涂
辟出一块菜地。
她热爱土地。
如果可能，她甚至会在
一垄一垄的海浪间种上土豆
在每片浪花的根脚处
麻利地点上玉米。
一个人在涛声里种地
生活，似乎也有了别样的意义。
在无数次摸索中
她学会了给子女们发送微信
下单，快递新鲜蔬菜。
更多的时候，专注于
手上的活计
她悄悄地摸小萝卜头，小声叮嘱
揪揪生菜的耳朵，叫它们快点长大。
小姑娘一般娇嫩的豌豆苗
细柔的蔓须，她的手轻柔地牵上豆架。
她认死理
固执，倔强，容不得置疑。
用心浇水，施有机肥，不打农药。
她宁可身子蹒跚
一下午忙着在卷心菜叶子上捕捉青虫。
“我在地头坐，听风
多好啊，狗在棚屋生了一窝狗娃。
浪还在哇啦，油菜地里又来了一群蜜蜂。”
听起来，手机里十分空阔、明亮
都是令人欣喜的事情
伴随一阵一阵，杭州湾浩瀚的海浪。
选自《诗刊》2020年5月上半月刊
在我现在站立的地方
刘向东
这地方肯定有两扇门
一道门槛儿
母亲就站在门口
站在炊烟下
和炊烟一起挥手
在我现在站立的地方
原来搬家就是
搬走一缕炊烟
就是把我永远留在门槛外面
我走了，梦里回来
推敲空气
在我现在站立的地方
选自《诗刊》2020年5月上半月刊
只有“妈妈”是通用语
西 娃
莫纳什大学
硕士生博士生毕业典礼上
上千毕业生和家长聚集一堂
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棕色人种
只有英语没有翻译的典礼
肃穆、傲慢，却僵硬、无趣
叫翟坚霞的越南女人
接过校长手上的博士生毕业证
“妈妈，妈妈，妈妈……”
一个童稚的声音在礼堂里回旋
静谧的礼堂陷入僵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人们纷纷起立，掌声一浪盖过一浪
我身边那位一直没有给任何人掌声
挺直而坐的高冷白人女士
不停用手纸擦眼睛
泪水弄花了她的精致妆容
选自《诗刊》2020年8月上半月刊
母亲的快递
陈仓
母亲给她寄了一份顺丰快递
从一个叫龙口的无名小镇寄到了北京
小镇面朝渤海，很偏僻，风很大，浪很急
母亲常在沙滩上用慢镜头抓螃蟹捡蛤蜊
母亲的快递其实并无多大差异
她寄给她的仅仅是二十个馍头
母亲的馍头与世上任何馍头也没有两样
和面，发酵，放入一颗红枣
还有她的笑容，她惦记的山水
快递员说，发现这份快递不太一样
所以不敢过夜，当天就送了过来
他好像不是在送一件容易腐烂的东西
而是在天黑之前把母亲给她送到了北京
她没有告诉他，她的母亲
至今还没有来过北京
此时的母亲正在海风中迅速地苍老
选自《诗刊》2021年2月上半月刊
水 盆
薛松爽
我看见母亲在春天的院子洗头
发丝乌黑，比院落，树木，花朵
春天的一切事物都要深暗。
它们垂入水盆，又从水盆捞出
像是很重，让母亲侧起头颅
像是不堪头发的负重
她对着我们微笑着。那一刻
她一下子年轻了，仿佛已经
不在的祖母、外婆们也忽然年轻了
后来我看到盆里的水也黑了
映出了天空和春天的事物
现在这盆水就要清澈起来
选自《诗刊》2020年1月下半月刊
月亮落在石头上
胭 痕
如果我是以前的妈妈
我会把月亮，变成30块。每天拿出一点点
去喂给手边的事物：树，窗子，床。溪水，汗津津的你
如果我是以前的妈妈
我会把自己，变成30块。每天拿出一点点，去喂给天上的月亮
它来家中串门
带着礼物：雨呀。雪呀。又轻又美，汗津津的你
选自《诗刊》2020年2月下半月刊
失 眠
格 风
一根针消失
和无数根针丢进大海有什么区别
无数人丢失了
再也找不回来的记忆
像窗外的雨
下了一夜
母亲已离开我们多年
闭上眼睛能看见一束光
在雨点深处
在咆哮的身体里游走
在大海里捞针
大海始终是平静的
在很深很深的海底
母亲给我缝制一床棉被
很厚的棉被
在很深很深的海水中
我不敢睁开眼睛
选自《诗刊》2020年2月下半月刊
汲水的母亲
李佩文
准确地把一个桶扔进深井里
自动装满，接力提升
这个技巧性的活儿，母亲已然熟稔
如此动作日复一日并不枯燥
母亲的半个身影荡漾在水中
像她在照那面完整又裂开的圆镜
一桶水跳动着岁月的清凉和甘甜
一个懂得收放自如的人
总把命运的线索牢牢抓在手中
选自《诗刊》2020年9月下半月刊
过去的乳名
辛夷
竹林下，浣衣的女子有一个是我母亲
她和所有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一样
喜欢谈论熟悉的人事，我时常梦回溪畔
听她们津津乐道别人的婚丧嫁娶
仿佛那就是生活的全部，也许就是这样吧
乡下的琐事，永远能带给她快乐
返乡的日子，母亲显然过得
比城市自在。古沟是她和父亲的
出生地，也是我的
回到这儿，我就像那些在方言里
土生土长的植物，拥有奇怪
却能让人会心一笑的乳名
那个乳名在过去的日子里
仿佛浮漂般，悬在黄昏
当我答应时，暮色便把我
垂钓到一顿顿温馨的晚餐前
选自《诗刊》2021年1月下半月刊
苦 菜
晓角
妈老了
她弯下腰
戴起蓝头巾
我陪她走在田里
春天
那些年老的草根
在脚下挪动
妈有时会像我一样看看
远处的天
然后抖抖手里的苦菜根
像抖着一把
村里的小路
选自《诗刊》2021年3月下半月刊
国际诗歌网原创，作者：国际诗歌网，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gjsgxh.com/news/5723.html
文章评论